黎回到了熊启跟前时，他已经换上中衣准备就寝。
“君侯，那东方奚触怒君侯数次，为何君侯还留着他的性命。我们查了他的家底，家中资财足足二百金之多。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。”
“我看是你盯上了他家的财吧？”
“小人只是不明白，君侯为什么还留着他？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。”
“他初来乍到，没有我给他搭桥，他居然能混入蒙府，这说明此人八面玲珑；决大案、吟《归心歌》、入学室，凡此种种，都说明这个人是个大才。这样的俊才，就该来到我的麾下；如果是其他人把他招揽了，那就是浪费。只有我才能让他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最大的程度。”
黎听了，眼睛自然直了，心里那也是翻江倒海，这东方奚以后怕是要飞黄腾达了。
熊启捋捋胡须，双眼咪成两条细缝，让人乍一看想到当初昭襄先王。
“怎么？你觉得我待他太过客气了？”
“黎从未见君侯这样善待过门客。”
“门客？他以后不仅仅是我的门客，我打算提拔他为客卿，让他开始渐渐参与朝政，慢慢提拔培养他，让他进入秦国的朝堂。他能言善辩，才思敏捷，是我多年以来见到的少数人。”
“这些年来，甘罗因为擅长口舌之辩，一直在朝堂上和我针锋相对，如今我终于捉到了他的把柄，把他关进了牢狱；可是，文信侯身边还是有个李斯，只是这个李斯，我观察了他很久，他是个真正的聪明人。如今大王亲政，文信侯逐失势，李斯应该也察觉到了。只要文信侯一倒台，到时候他就会乖乖投到我的麾下。”
“我要一点点把文信侯的党羽全部瓦解掉，到时候朝中再也没有可以与我作对的人，到了那时，我才真的算是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。”
漆黑的夜晚，十余盏油灯的火苗在室内摇晃，窗户上印着一道长长的身影，发冠放在漆盘上，在黑夜里闪烁着光芒。
……
这三天的日子，对于东方奚来说异常漫长。
这一天上课，茂正在讲述《置吏律》中相对比较重要的一篇。他在上座讲解法律条文，说起中央与地方选拔官吏的不同时，虽然文辞文雅。但是言外之意不过是阐述这个时代的本质。
贵族天生就是做大事的，而庶民天生就是贵族的牛马。
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，他讲述这些时，没有丝毫的怀疑。
再结合昌平君捏着他一家老小的性命。
东方奚自然悬着一颗心。
好不容易熬到下课，其他人都争先恐后往后院里跑。说是后院，不过是用砖瓦修葺起来的一个小后庭，里面摆放着花木，但是中间有一块空地，是大家平时来投壶娱乐嬉戏之用。
期间司马昌忽的开了腔，“我十三岁时就已经有了侍妾，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儿子。”
“哈哈哈哈，这算什么？我虽然没有儿子。可是我十二岁时就开始行了人伦之礼。”
众人纷纷开始在这件事上攀比。东方奚却一反常态，没有加入他们，只是在边上呆呆看着他们。
此时此刻，他的心中也在念叨着当初陈胜吴广起义时的那句话。
王侯将相，宁有种乎？
“你近日这是怎么了？寝食不安的。”蒙恬拿着一册竹简走了过来。
“没什么事情发生。”东方奚看着周边这些小弟们，眼神清矍。
蒙恬却道，“你若是有什么难处，可以来找我。”
“同窗之中，你待我最是至诚。”
蒙恬大笑起来，“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？”
“来！你我来投一局。”
投壶这件事，东方奚真的不擅长，一连三次发挥失常。这可让蒙恬高兴坏了，终于让他找到了东方奚的弱点。
三日的光阴，很快就到了。
东方奚再次回到昌平府，果然看到了他的祖父，杜衡此时正在院里廊道下坐着望天。
等爷孙两人见面，东方杜衡眼里便立刻闪着泪花。
东方杜衡太清楚这世道庶民想要晋升有多难了，如今名义上他们是被昌平君请回来，可是他知道，这是他的宝贝孙子出事了。
东方奚回来时，还穿着学室弟子的青色衣衫。
见到东方杜衡消瘦许多，东方奚自己也心里过意不去。
“祖父，这一路让你受惊受累了。”
“我无妨。倒是你，你还好好的就好。”
“月娥呢？”
“在室内。”
秦月娥闻声，这才慢条斯理走出来。只是一个月不见，她倒是越发丰腴了，脸也宽了许多。
夫妻两人对视，秦月娥自然是有一肚子埋汰东方奚的话。
若是看在肚子里有个小的的份上，她不能动气，否则早就和东方奚吵吵起来了。
“进来。”
东方奚刚才就纳闷呢，这院子里怎么一片安静。
这下见秦月娥这般神色，一下全明白了，东方奚这就跟着秦月娥进了厢房。
周五看的直皱眉，为什么她一到来，家里人都不讲话了。
公孙粱给周五解释道，“这就是母老虎，娶妻决不能娶这样的。”
东方杜衡在边上坐着，满目忧愁。
东方奚进了厢房，里面满是女子的香味，“真香。”
秦月娥仔细嗅了嗅，什么也没闻道，“哪里有东西是香的？”
“良人好香，女子香。”
“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说这些。”秦月娥根本就开心不起来，“你怎么招惹了昌平君?”秦月娥开门见山就是这样问，东方奚扶着她坐下。
“纯属意外，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。现在你到了我身边，以后就安心养胎。”
“家里的宅子，田地，现在都被昌平君的人管着。”
“我已经猜到了。”
“我倒是没关系，男人出来做大事，哪个没有起起伏伏。眼下受些挫折，为人所制，也是常事。问题是，你以后要怎么办？难道说这种挟持其全家，强行霸占管制你家财，都是昌平君善待你的做法。哪有人仗着自己有权力，便如此横行无忌。你好歹也是秦国在编的秦吏。”
东方奚听了，心中自然感到宽慰。不愧是秦月娥，确实和别家女子不同，一下就直指问题的关键。
“你不用担心我，眼下这都是暂时的。不出半个月，你和祖父就可以换地方住。至于云阳老家，我想我可能以后回不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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